婚姻的迷思
罗伊菲
偶思集
离开纽约回新加坡前，决定跟多年不见的磁表叔及婶婶通个电话。
电话那头传来磁表叔敦厚的声音，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，一旁的婶婶已像小孩般抢着话筒说：“让我跟伊菲先说……”那股兴奋和热情强烈地感染着我，让我浑忘要报告他们三妹夫过世的坏消息。听着这对感情老而弥笃的长辈，絮絮叨叨地与我话家常，当年他们于美国缔结良缘时，投掷给台湾家人的风暴，骤然浮上脑海。
磁表叔是来芬表姑的三弟，只比我年长六岁。高中时寄居来姑家，与姑奶奶朝夕相处，磁表叔及与我同龄的莪表叔都成亲密家人。那年磁表叔刚大学毕业在金门服兵役，碰上烽火漫天的八二三炮战。每一接到他从战地寄来的信，全家人就抢着读。读理工科的磁叔还真有战地记者的文采，信写得详实而幽默，调皮乐天的个性跃然纸上。最记得他说：“躲在防空洞里，时光难捱，只好拿本英文字典背。”等到他终于退伍平安归来，英文程度提高很多，顺利取得美国大学奖学金。不久就负笈美国。
“她是北平人，属虎的。台大化工系毕业，人很善良热情，我们已来往两年，彼此很谈得来……”。那天去姑奶奶家度周末，姑奶奶与我分享刚接到的喜讯。磁表叔在美国已有要好女友，准备年内成婚。“不错呀，北平人，比磁小六岁，又是同行，真的很理想。”姑奶奶与来姑兴奋不已，喜不自胜。
没料到磁表叔信中属虎的女友，比他年长六岁。骤然间美满良缘成孽缘，封封信去阻止这桩婚事。磁表叔却是一往情深，执意与这位李小姐成婚。最后姑奶奶只好叹口气说：婚姻就是一场赌博，两人在一起，如果能有十年幸福日子，也就可以赌一赌了。
当年正徘徊在爱情与友情的十字路口，听到姑奶奶对婚姻，特别是年龄不合标准的婚姻，那带几丝无奈和妥协的说法，更添加了内心对婚姻的疑虑。K大约也有我同样的犹豫吧？在大学时，他曾在为我拍摄的一张放大黑白照背面，以英文写了一则短短的新闻稿。报道说：“刚于美国著名学府拿到传播学博士学位的罗伊菲，昨乘飞机回到台湾……”这是戏作，也是对我的期许。而他自己的憧憬是做一位驻国外的新闻特派员。在我们的世界里，曾经不无天真地想维系永世的友情，做一对事业上的伴侣。
终究还是跨过爱情的十字路口。尽管内心将婚姻和庸俗画上等号，依然在双方父母祝福下订了婚。那年，K刚从军中退伍，也进了研究所，我俩再度同学；同时又考进了中央通讯社，成了同事。订婚的消息成为母校新闻系《学生新闻》报上的头条。学弟妹们以“七同佳偶”称呼。比妈妈记得的六同还加一同：同事。
终于和磁叔婶挂了电话。磁表叔和婶婶的幸福日子，走了50年，依然情深意笃。而我和K，也已携手45年。望着窗外明亮的盛夏阳光，不觉思索，美满良缘的妙方何在。每一桩婚姻都是场赌博吗？回首来时路：“两个人携手走过半辈子悲欢岁月，都努力地在营营红尘里，追寻着年轻时向往的意境，绝不让旧情有憾。”（引自《岁月如歌》一文）
